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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小偷家族》揚威康城奪得最高榮譽,日本香港同樣叫好叫座。早前看過是枝裕和導演的訪問,現在就看看電影中的4大主角Lily Franky、安藤櫻、樹木希林、松岡茉優,齊齊說出戲裡戲外的感受,對這位大導演的看法。原來,Lily Franky為了角色去了曬太陽燈;原來,這是安藤櫻是生孩子之後的第一次演出;原來,樹木希林拍這部戲因為感覺到「嗰頭近」;原來,松岡茉優為了演出,親身去了高校女生指壓店參觀,這一個「小偷家族」,就算偷都偷得很認真。
問:開拍前,你們為角色做了甚麼準備?
Lily Franky:我想了很多不同方法令自己的演繹突出一點,譬如練習提高聲線說話,又嘗試把演技做到比平時誇張一點。但最後付諸實行的,只是去了曬太陽燈,把自己曬得黝黑一點。實際到拍攝現場時,強烈感到身邊人的演技都非常厲害,充滿迫力,自己唯有甚麼都不想,專注地做一個不可或缺的角色。特別是全家人都在家中時,完全毋需多想,盡情投入便可。
安藤櫻:我沒有呀!只是夏天的那場戲,當時劇本還仍未完整地寫出來,我便希望可以發揮自己的作用,想了一些具體的建議出來。於是我便在開拍前,駕車去了那家人居住的一帶兜了幾個圈,也落車散步,在周圍逛了一天。
松岡茉優:我跟導演、池松壯亮一起去了參觀JK(高校女生)指壓店,她們介紹和展示了平日的工作給我們看。之前我不敢想像這是一個怎樣的地方,結果我留意到,有完全不想跟其他人說話、一直在玩電話的人,也有幾個糖黐豆一樣的女生,感覺氣氛很坦率明朗。所以拍攝時,我覺得不妨像在學校裡,帶出那種女生一起熱鬧的氣氛便可。如果沒有實際地去過真實的場所,就不會明白那種氛圍。
問:那你感受了夜店的氣氛之後,有沒有演技上的變化?
松岡茉優:其實今次和以往自己演出過的類型和風格都完全不同,所以每當傳媒訪問時問到:「今次是怎樣演的?」我就特別頭痛。我應否說,並不是演出來,而是我把自己坦然地表現出來。看了完成的作品之後,令我感覺好像在看小時候拍攝的家庭生活錄像。Lily Franky、安藤櫻、樹木希林等全都是大前輩,可以那麼隨意地跟他們如此貼近地生活,在那狹小的房間,一邊喊着「好凍呀!好凍呀!」,一邊度過的時光,與其說是拍攝情景,對我而言更像我自身經歷過的記憶。
問:至於樹木希林,據說你是主動提出要為初枝婆婆這角色留長頭髮,並把假牙除下來演戲,對嗎?
樹木希林:唉,人老了,樣貌便越來越不堪入目,我就是想表現出這效果。人是會如此枯萎凋零、垂垂老矣,我自己已親身地感受著。看到骸骨,然後有人說這其實是楊貴妃來的,你能想像嗎?世事就是這麼有趣。
問:另一方面,你看完劇本後,還說了一句:「到底可行嗎?」
樹木希林:我看《比海還深》的劇本時,覺得寫得非常精密,不單是我,其他所有任何人都覺得太過無懈可擊,但我之後便把劇本退還給導演,我說:「不要這樣講,你太客氣。」、「不,不要預我了。」翻來覆去後才答應演出。今次的劇本,初次看時,是有種感覺:「甚麼來的?」咦!這可能是最原型、也是最後的是枝作品,所以我便馬上接下來了。可是,一開始便去拍海邊的一場戲,一整天要在炎熱的沙灘上,之後就一直留在破屋拍攝,夾著大除夕、新春,感覺完全沒機會過新年,身體漸漸感到虛弱起來,真的有「嗰頭近」的感覺。煞科的翌日,馬上走去跟導演說「謝謝」,然後便把劇本丟入垃圾桶。
問:海灘的一場戲,最後的一個畫面是初枝婆婆的近鏡,她看來心事重重一樣呢?
樹木希林:我沒有計算過怎樣演出這場戲,反而是枝導演把它拍成這樣的。有機會演出是枝的電影,應該都會經常在思考、樣子總是心事重重吧。(笑)他是高手!
安藤櫻:海邊的一場戲,是我生孩子之後的第一次演出,體力差了很多,感覺像是一場產後的試煉(笑)。一踏入12月,每天都要跟這家人和是枝組見面的感覺。隨着每天的攝影,一起和這家人和是枝組度過的時間,日積月累起來,一家人的感情也漸漸培養出來了。導演按著我們一家人的關係和感情溫度,邊拍攝邊在劇本進行加減,所以今次是我拍戲以來最不用思考的一次,完全可以用最自然的狀態走進現場,帶著自己的身體和劇本就可以入戲,整個過程都是在很緩和的氣氛下度過的。
樹木希林:所有角色都好像被喚醒一樣,揮灑自如,切實地感受到這是是枝導演與別不同之處。他不是單純地把故事搬出來,把影像連接起來,而是細心地看着人的內心變動來捕捉瞬間。他真的很厲害,這樣的導演確是非常少見。
問:樹木希林還主演過《橫山家之味》和《比海還深》兩部是枝電影,覺得當中描寫的家庭有何不一樣?
樹木希林:最明顯是有血緣的家庭和沒有血緣的家庭吧。所謂「衣袖相拂亦是多生之緣」,其實兩者都是緣份使然。有時會因為是親人有血緣而怨恨更深,反而對着沒有血緣的外人,便不想爭拗下去,簡單地解決了事情。很難說哪一樣較好,哪一個才是正確答案,都看那人的造化。Lily Franky說他想結婚成家立室,我便潑冷水說:「你在講甚麼?世事哪有那麼理想的?」我心地不好整蠱他,但其實我慶幸自己有家庭,在當中學會了很多事情,過了一個很不錯的人生。
問:有趣是,是枝導演說找Lily Franky飾演柴田治,希望想再看到在《誰調換了我的父親》演的雄大那種父親的魅力?
Lily Franky:其實,柴田治和雄大是完全兩種不同的人,雄大有父親的包容力,但治本身卻是個「大唔透的細路」。導演起初跟我說:「你就當這個父親直到最後都沒有長大過,就這樣演下去!」他和孩子一起去偷東西,孩子也漸漸懂事,產生罪惡感,(思想)超越了父親。與其說他和祥太是父子,其實更像朋友間的交往。但這是治本身的為父之道。
問:你覺得治真的很想做人父親嗎?
Lily Franky:他有很強烈的願望吧。我最初看劇本時,第一個印象是,他是個有很多缺陷的人。和妻子的一場床戲,導演的設定是──治根本是個沒甚麼性經驗的男人。包括這個設定在內,你可以看到治所憧憬的,並非其他同輩一代所憧憬的事,而是更低層次的。他沒追求儲蓄金錢,也沒渴望到一間好公司打工,他的願望在平凡線之下。譬如如果能成家立室,他就會好開心,但這對他是最困難的,他根本無法達到這目標。開工時,他也不和其他人溝通;只有在家裡能跟其他人說話。事實上,我覺得治以外,很多中年男人都陷入這樣的困局。
問:這次是你第四次演出是枝導演的作品了,今次算是第一次擔正做男主角吧?
Lily Franky:我不覺得自己是「主演」,只是一家人要排名的話,父親一定排在第一,真正的男主角是兒子祥太。這電影其實是以群戲為主,所以「一家人」全體才是主角。不過,這是我有史以來參與時間最長的是枝電影,我提出對作品的意見,也獲得聽取,所以對我來說是極之重要的作品,成為了我人生中十分珍貴、無可取代的一段時間。
問:至於第一次與是枝導演合作的松岡茉優、安藤櫻,又有何感覺?
松岡茉優:我15歲時,在錄影帶店借了《下一站,天國》,或者那個年齡特別多愁善感,我的生死觀從此改變了。之後,每逢有是枝導演的新作上映時,我一定會到戲院追看。所以真的是一直都很想跟他工作,不過從沒想過機會那麼早就來了。只是覺得現在的自己仍然能力不足。到了拍攝完成後,就覺得自己原來一直都憧憬可以在這種現場氣氛拍攝,可以用這樣的方法說對白。這正是我15歲的時候,渴望成為演員的那一刻開始,一直幻想自己能夠身處的空間。這當然不是和其他攝製組作出優劣的比較,只是想說是枝組的現場空氣真的特別容易讓你呼吸,令你有依依不捨,完全不想離開的感覺。
安藤櫻:我覺得是枝導演的拍攝現場氣氛完全不一樣。其他電影的拍攝現場,當拍板啪一聲響時,一瞬間時空就突然改變了,跟平常的氣氛完全不同。眼睛雖然看不見,但空氣的粒子已經出現變化。偏偏是枝組沒這回事發生,戲裡戲外,拍板響前響後,空氣的流動和氣氛都沒有改變。即是說可以同平時一樣地呼吸,也可以走向攝影機面前,保持著拍電影的緊張感之同時,讓大家自然地融入戲中狀態去了。我想這就就是是枝組的特質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