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看《HOURS》音樂會,RubberBand唱出很多熟悉的歌,沒想到往時最喜歡的〈發現號〉、〈Dedicated to...〉以至〈夏令時間〉,都不及今年一首〈逆流之歌〉來得震撼。RubberBand四位成員從青年一起步入成為大叔,就像歌曲與電影描述的故事,經歷過事業的高山低谷,還是會拼了所有斷氣方休。目測在場觀眾以青年至中年為主,有些看來好像很拘謹的中年男性,全程站著擺動身體,是香港音樂圈少見的景象。也許因為在香港能夾到大叔年紀的樂隊,確實不多,RubberBand令成熟的觀眾格外珍惜。
2018年肯定是Rb豐收的一年,〈未來見〉在叱咤903的播放次數直迫全年第一,有望在頒獎禮分一杯羹,不過對四位大叔而言,這些大概都是錦上添花,真正重要的是找回屬於大叔的節奏,才能聽到心中鼓聲穿透,航向那出口。
Text︱ernus
styling︱Simon au assisted by Daphane Lo
Photo︱Ming Chan@doubleMworkshop
Hair︱Mad Ho@IL Colpo
Makeup︱Gabbie Lee
Wardrobe︱ agnès b / Brioni、Caruso、Cesare Attolini、FTC Cashmere、Haider Ackermann、PT-01(all from Joyce)/ Wooyoungmi、Solid Homme(all from Harvey Nichols)
MUSICAL INSTRUMENT︱ tom lee music
watch︱ Vacheron Constantin
珍惜每次live
《HOURS》音樂會打著推出第一張唱片十周年的旗號,也回到十年前同一晚舉行音樂會的場地Star Hall,別具意義。超過三小時的音樂會,長度超越四人的期望,令主音六號最感受到人到中年體力不繼,他笑說:「我常常以為音樂會的流程跟兩年前的《呢度》差不多,沒想到這次更加一氣呵成,對身為主音的我要求高了,可能自己體力比從前差了。第一場有家人捧場,我以為第二場沒那麼多牽絆,卻有點太鬆散,耳機的問題、歌唱技巧控制問題都在第二場出現。」當晚六號現場演唱新歌〈未來見〉的確出了小意外,但去到音樂會尾聲他選擇再次演唱,那道澎湃的力量幾乎令現場人士醉倒,六號也不禁流起感動的眼淚。鼓手泥鯭卻與他相反,以為會感動落淚,幾杯下肚的他卻是笑著做完音樂會:「可能人大了,覺得與其情緒激動,不如好好享受吧。」
在愈來愈少人願意付出真金白銀買唱片的年代,現場演出反而彌足珍貴,對結他手阿正來說,音樂會的可貴,是「觀眾在現場是用心去聽歌,若看影片只是用眼睛看。」泥則認為音樂會是觀眾好好享受一首完整歌曲的機會:「用唱片或串流平台聽音樂,很容易就會cut歌,但在現場他們必定要聽完一首歌。而對表演者來說,也不希望創作的音樂在錄音室錄完就算,總會想現場與觀眾分享吧。」屈指一算,《HOURS》是Rb第六個大型音樂會,Rb有個不成文傳統,就是在情況許可下,都會走進人群之中演唱,符合最貼地樂隊的稱號。六號說每次音樂會都以珍惜的心情面對。「大型音樂會我們會有多些成本和時間籌辦,有full band、和音等等,我們在錄音室做完歌都很想爭取機會去表演給大家看,是和觀眾一個重要的交流,我們一直很用心表演,每每得到觀眾有反應都很開心。」
末期病人的節奏
RubberBand今年為電影《逆流大叔》配樂及創作主題曲,在電影尾聲響起〈逆流之歌〉。「拼了所有/斷氣方休/靠我呼吸捲起整個宇宙」,令人不期然振奮到毛管戙。四位成員正值大叔之年,也在艱難的市道盡情拼搏,與電影的氛圍完全是共振,阿偉對於電影中提及的「節奏」最有感:「無論爬龍舟、玩音樂或做人也是,最重要是個節奏,提醒我一定要保持自己的節奏。如果下下跟隨著別人的節奏,見人家好快就死追難追,可能幾十米之後自己就無氣,只可以用自己節奏去做想做的事情、走想走的路。」在我們眼中已算勤力與多產的Rb,總是謙稱不夠努力,六號笑說:「我們的節奏出名像末期病人,很反覆,有時好快有時又好慢。早輪才知道有人以為2017年我們休團了,其實不是,我們想找回自己的節奏,但大家會覺得我們是死人的節奏!」
香港市場細,生態不像日本或外國樂隊,三四年出一張唱片,期間做巡迴演唱,只需專注與音樂有關的事情,RubberBand早已習慣,雖然這不代表全盤接受。泥鯭說:「外國樂隊的生活簡單得多,香港觀眾會期待樂隊出完碟出席活動、當代言人、拍電視劇,彷彿這樣才算正常。」無奈的是四個人在製作唱片或籌備演唱會之間的空檔,總有忙不完的工作,六號有自己的製作公司,不時為其他歌手拍攝MV,今年甚至擔起電視劇《身後事務所》的男主角;泥同樣演出了電視劇《Plan B》,阿偉會為其他歌手監製歌曲。六號慨嘆:「我們以音樂人自居,可惜不能單靠樂隊的收入生活,總要找其他方法幫補。前年做完《呢度》音樂會,口碑不錯,也是一個宣告獨立的里程碑,但之後我們各有各忙,有人邀請我們去拍劇,可能一拍就是兩三個月,過程當然學到很多,但一定有犧牲。就算公司幫我夾好期,我的狀態也會影響表現,試過拍劇拍通宵,第二天去音樂節演出,聲線狀態不好,很對不起隊友和觀眾,總是有得有失,找回自己的節奏大概是一輩子的學問。」其實RubberBand並沒有偷懶,去年像是農夫一樣在插秧,今年的《HOURS》大碟和音樂會就是種出來的成果。
不做工廠樂隊不做工廠樂隊
距離推出第一張唱片《Apollo》十年,好像是最適當時候回顧一下音樂作品,RubberBand向來最為人津津樂道的,是他們的音樂建立了獨特風格,十年來如出一轍,卻又沒有重覆舊調的感覺,每次有新歌總是令人找到驚喜的地方,像今年的〈未來見〉,簡單的曲式卻有著Rb式的懾人魅力。平時沉默的阿正今天特別開懷,笑說:「我們有特別的方程式,來來去去都是那些曲式,每次拿出來翻炒,哈哈。說實話,因為從頭到現在都是我們這幾位去創作音樂,所謂的方程式其實就是我們四個人。」泥一本正經回應道:「其實我們沒刻意做甚麼去經營一種風格,有時反而想刻意不用以往的方法創作音樂,但未必做到,又其實就算想刻意做回以前的歌也做不到,叫我們寫多隻〈阿波羅〉也不可以吧。」
隨著年齡漸長,心態有所不同,別說是創作歌曲,其實唱同一首歌,感覺都有分別。阿偉說:「現在我們再玩〈阿波羅〉,樂器表達的感受多少也有不同,對歌詞的看法也跟著年紀而轉變。」其實在聽眾角度,十年來聽Rb的歌曲,心態與感受也一樣不停改變。在六號心目中,Rb的路向一直受隊中兩位處女座男人泥鯭及阿正帶領:「他們很容易提出質疑,一個怕悶,一個常常要審視現在創作的音樂以前有沒有做過。坦白說我有時會依戀安舒區,覺得舒舒服服也不錯,但沒有他們的質疑,我們也許會變成工廠樂隊。」
創作的價值
RubberBand年頭派台的一首歌〈城市當代配樂團〉,歌名已是自身的反映,十年來Rb的音樂題材都相當緊貼時代,〈一早地下鐵〉、〈豬籠墟事變〉、〈睜開眼〉都是城市當下的寫照,配樂團這個名銜當之無愧。歌詞之中有一句「想你親耳聽到價值嗎」,寫的正是流行曲的價值。泥說:「如果某首歌曾經佔有過你生活的一部分,他日再聽又令你回想那段日子,已經有它的價值。」身為創作人,泥認為最重要的價值是「明白」:「聽眾聽完一首歌覺得創作人明白他的心情,從而令創作人又覺得聽眾明白他,這是創作價值,很有意思。」
對阿偉來說,音樂可以是娛樂的一種,但若只停留在娛樂的層面,意義遠不及〈城〉一曲談及的價值。六號則認為,流行音樂的價值在於陪伴:「我們這幾個三、四十歲的人,每次聽以前的歌總會覺得好聽,正正是因為它們陪伴我們成長,但當我們介紹給後輩聽,他們未必感覺得到,甚至永遠都不會覺得好聽,因為陪伴這回事沒發生過在他們身上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