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處未算黑。
當你以為六月已經是最黑暗的一個月,
原來七月比黑色還要黑。
自六月起,
卓韻芝就在社交平台不用曲線的表明立場,
利用簡潔易懂的文字支持示威行動的正當性,勉勵人不要放棄生命,
文章在Facebook被廣傳,
才女支筆成為最強文宣。
創作人是卓韻芝最引以為傲的身分,
而創作之先,自由為大,
所以當娛樂圈中人因為恐懼選擇保持沉默,
她堅持發聲,是義不容辭,是義無反顧。
訪問之時,
她正在預備舞台劇《情敵勸退師》的演出,
排練期間為了專心而放下電話,
到排完戲才從虛幻的世界投入現實,
繼續更新是日社會上發生的事。
來到今年抗爭不知不覺成為日常,
她謂唯有成為日常,才是文明社會之始。
Text︱ernus
Photo︱Daisy Chen assisted by Greakson
styling︱Sum Chan assisted by Timothy Lo
hair︱Sam Pan @Muse Hair
make up︱ShuenKong @WiLL Wong
wardrobe︱MARC JACOBS (black suit set) / EMPORIO ARMANI (red dress and white coat) / MALONE SOULIERS (red ankle boots and white heeled mules) / GIORGIO ARMANI (black dress with blue sequins and black pumps) / FENDI (white ankle boots) / ST. JOHN (SILVER DRESS)
LOCATION︱SOLUNA FINE ART
突然識做戲
去年九月結婚,婚後的梁太本來打算今年靜靜休息一下,但突然獲邀參演舞台劇,令她改變計劃。《情敵勸退師》是網上平台TBC Story的一個連載故事,未談內容,阿芝聽到由陳淑儀執導,便已決定參演。「我本來聽到是舞台劇覺得毫無信心,我怕觀眾眼睛流血,但知道陳淑儀是導演,最正是排練之前他會提供私人課堂教我們演戲。我立即好像知道超級市場減價的師奶一般,打電話給蔡卓妍叫她一齊做,機會難得嘛。對我來說其實不是工作,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去學新事物,好著數啊。」早前訪問阿Sa,答案和阿芝的幾乎完全相同,證明口耳相傳的「大減價」好有效。
卓韻芝在劇中飾演的角色,是別人的第三者,此人表面有自信,內心卻十分脆弱,是很複雜的一個人,幸好得陳淑儀指導,阿芝自覺演技大躍進。「之前我們幻想上課情境,是不是會搞到我爆喊呢?沒想到淑儀老師的取向是輕鬆的。例如要演員做傷心的表情,一般會覺得叫現場靜一點,叫演員回想不開心的事;但淑儀老師是叫你有另一種幻想,他叫我幻想自己雙手是玻璃造的,然後用它拿起一封信,或扭開一道門。我跟住做,原來有很珍惜的感覺,自己好像突然識做戲!」阿芝幕前演出經驗不多,陳淑儀的特訓反而令她再三思考導演工作的方向:「我一向覺得和演員溝通很困難,演員其實很脆弱,他們是在販賣自己的脆弱,同時不介意自己的脆弱也在別人面前顯露。透過這次做演員的機會,我也學多了如何做導演。」
17歲的勸退師
《情敵勸退師》故事中有三位以勸退師為職業的人,以花言巧語、聰明妙計,幫助客人勸退第三者,阿芝笑言,這類工作,她十七歲就開始做,說的是她第一個電台節目《芝See菇Bi我未成年》。「好記得某日陳輝虹和陳嘉熹找我吃飯,一坐低就問我有沒有同學跟我訴心事,原來想我做phone-in節目,解答聽眾的感情問題,那時我17歲,非常勇武,覺得無問題丫,打俾我囉。」結果,每天打進直播室的電話五花八門,從青春期少女的課室糾紛,到成人的婆媳關係,甚麼都有。「好多好難答的問題,例如失婚人士打電話來傾心事,其實十七歲時我怎會知道甚麼是婚姻。我永遠不會估到下一個電話會發生甚麼事,鋪鋪都開六合彩,但是我覺得自己答得好好,因為當時無所謂second thought,個人好直接、單純,不用解釋太多,可能也是我的賣點。」她記得其中一個來電,是未成年少女訴說懷孕,她很直接地叫聽眾告訴媽媽,若媽媽也不想她誕下嬰兒就不要好了,講完電話,抬頭一看,監製站了起來。「我第一下反應是:我講錯甚麼?但其實商台一直給我很大的自由度,例如我改個怪名『芝See菇Bi』他們也不理,我知道他們收過廣管局的投訴信,但仍然放我出去給我嘗試,去演出我的直率,而他們確實在背後冒險,因為給予自由的人也承擔著風險。」
卓韻芝是商台有史以來最年輕的DJ,當年與森美大哥在同一個DJ選拔賽入選八強,沒想到那時她對商台甚至DJ工作沒有太大幻想,只是很老土地陪伴朋友參加而自己不小心入圍。「那時候我不知道903有幾大影響力,我只是很喜歡外語歌,入到903發現好多唱片,覺得可以免費聽好開心。當時的同學也很含蓄,無人有羨慕眼光,覺得你返工可以見到明星之類,所以在我的小小世界不覺得有幾勁。」903在九十年代帶領著很多潮流,DJ好有型,也發起過很多比別人走得前的運動,例如將北京搖滾樂帶到香港,和宣布不再播放改編歌,但這些都是阿芝加入903之後才逐漸體會的事。「工作了一段日子,才體會903一呼百應的影響力,更體會這個咪、這個空氣需要好好珍惜。」
每一個笑是小型革命
沒有互聯網的年代,廣播劇是年輕人追捧的娛樂,阿芝寫過搞笑又溫情的《芝See菇Bi Family》,一人分飾幾角,成為一段重要的歷史。她回想那些日子,印象最深刻的反而是寫稿時對著白紙哭泣的片段。「其實好痛苦的,每日要出半個鐘廣播劇是好黐線的事,我永遠記得寫不出稿對著白紙喊的畫面,但後來《芝See菇Bi Family》卻成為人生很重要的一件事。」阿芝一直自覺是個很正經的人,例如在叱咤樂壇頒獎禮,她負責的永遠是最一本正經的環節,她甚至質疑自己是否太無幽默感太不懂講笑。「但後來我開始寫棟篤笑,突然想起我寫過的苦榮小苦妹,是我寫笑話的原點,記起笑對我的吸引力,原來我從來無用這角度去看自己。我覺得在動盪時勢笑尤其重要,不只是紓緩情緒,我很相信每一個笑都是小型革命。」阿芝特別喜歡網民在這黑暗時代的幽默感,只是下次再寫棟篤笑難度又高了,因為香港人已經那麼幽默了。
今時今日廣播劇幾乎絕跡,阿芝分析,廣播劇製作成本高昂,在這個娛樂方式五花八門的年代更難以負擔,只能成為電影或其他媒體的副產品,她為此感到可惜。「現在大家都傾向看影像,把腦袋完全填滿,其實廣播劇只得聲音,反而能訓練我們的想像力。現在很多媒體有林林種種的娛樂產品,但我不覺得人的想像力有提升,可能只在猜測電影橋段方面聰明了。」視覺主宰的時代,電台的存在價值看似愈來愈低,但近期不難發現,phone-in節目還是會輕易讓人感動落淚,這個媒體還是一個讓人發聲的重要途徑。「你可以說有社交平台啦,但現實不是個個人懂得打段文字出來,有時phone-in節目反而捕捉到一個人最真實的情感,他就是一個平凡的身分用最真摯的聲音發聲,這是網絡上較少的,電台還可以保留珍貴的聲音。」
抗爭成為日常
從十五歲加入商台當DJ開始,卓韻芝走的路注定不尋常。工作範疇涉獵導演、編劇、演員、作者、棟篤笑表演者,說到底她的身分就是一個創作人,因此她更無懼為自由發聲。「身為一個創作人,必須要珍視自由,自由永遠先於創作,如果我連自由的空間都無,何來創作?如果你珍視創意,必須追求自由,即使我們必須承擔自由的後果,我都會義無反顧的。因為我好肯定至死我都會繼續創作,你不可以阻止我寫,不可限制我寫的東西,你可以說我寫得不好,不幫我出,但不可以不准我寫,這是很重要要守護的事情。有些人會很虛幻的說世界無絕對對錯,但我作為創作人,這是我必須追求的事。」她不諱言,在娛樂圈要敢言要講真話,後果是真的可以好嚴重,所以很多人選擇扮無事,裝作水還不是暖的。「我們每一個都扮了很久,結果得到甚麼呢?所以我們還是憑住經驗去做今日的決定,不是衝動的。」
抗爭對卓韻芝來說,不是今年的事,零三年七一遊行,她也是五十萬分之一,但抗爭成為日常,跟二百萬香港人一樣,從未想過會忽然成真。「這個夏天完全關於覺醒。我發夢,我覺醒。很多人未想面對的問題,一個月之內全部出現在眼前,要和我們對質,這些問題也不是一般書本可解拆到。我們要不斷思考,抗爭有不同形式,哪些值得支持,不支持時該怎樣,支援的話有甚麼方法支持,對家講的有沒有可能是對的,他們為何有這立場,好像一個月內要被迫看200本書。」以前抗爭是煞有介事的一回事,今年隨著示威者開始學懂用水淋熄催淚彈,真正成為生活的一部分,是難過,也是一種文明。「當一班朋友聚在一齊,每一個人都知對方最關心的議題肯定是剛剛看了的新聞,但大家都有默契地去談論其他事情,這氣氛好有趣,也承認了事情是我們的日常。不得不承認,抗爭成為日常是一種進步,雖然我不希望有激烈的事情發生,相信也是無人希望,上街的人也不希望,但抗爭成為日常是一種文明。」她舉例有德國朋友因為街角有幢樓賣了給財團,就會去遊行,他們會覺得若樓價一直上升,老人家、新藝術如何負擔,這種觸覺確實是一種文明。「只有抗爭成為日常的人才有那種敏感度,今個月我們真是極度敏感,希望可以持之以恆,對身邊發生的事加倍警醒。」■